人生中的秘密

我對於不正義的事情總是顯得憤怒，大概延自於這件事…從那天午後開始

忘了當時的我是小學五年級還是六年級，只記得那天幾個同學搭著公車來到了市區，20年前的一切都沒這樣方便的年代，能夠搭著公車來到市區，已經是小學生最興奮又愉快的冒險旅遊…

反正一輪市區瞎逛、大型機台的電動後，大家都沒錢了，小學生本來也不會有什麼大錢，尤其20年前的我們，更慘的是有人在這段時間錢全掉光了（不確定是被扒竊還是自己疏忽），也所以開始有人有了回家去的念頭…當時，我們做了一個在當時及現在想想都很有趣的動作，幾個同學把所有能回去的方式集合起來，一堆小錢、車票（以前的公車是一格一格的票）集合起來平分，確保所有來到市區的同學都可以再次回到出發的家

因此整個團體拆成了幾塊，一批人上了公車回家了，剩下的幾個人堅持在市區內想多留上那麼一會，雖然也明知自己早已幾乎口袋空空，但難得來到市區，就是想多撐那麼一下…我則是屬後者，也因此有了這個故事…

想多混一下的幾個人全跑進了離公車站不遠的「三商百貨」，沒錢的小學生只能靠步行，所以當然選離公車站近的地方逛，20年前的三商很紅、很囂張，幾乎每個縣市都會有上那麼一家，比對現在的大型百貨公司來說，其實由現在的眼光來評斷，他比較接近大型的「店」，卻也是當年最潮的店…那時的三商，賣場的最頂樓是文具、玩具區，也是我們這群小學生的聖地，無論能否買得起，也是眼睛看看、內心羨慕的好所在…

逛著逛著，不知時間經過多久，我的同學湊近我的身邊（就姑且稱他甲同學吧）說：「xxx呢？（就姑且稱他乙同學吧）」…雖然一起進去，但幾個人各自散著逛，甲同學突然這樣沒來由的問起乙同學，我當然也不會知道他的位置，加上已經進來百貨有算待上了一陣，所以我們決定一層一層往下找，集合後也該離開市區回家去…

我前、甲同學後，從頂樓開始順著樓梯往下一層走…你知道行駛的車從時速100公里瞬間煞停，然後改切成倒車檔，瞬間再加速到100公里的感覺？那個我永遠忘不掉的瞬間…往前走的我突然整個往後倒退，因為我的耳朵一陣劇痛，有人用了非常大的力道拽住了我的耳朵，把我從往前硬生生往後拖行，整個改變了我的方向…是一個大人，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就這樣拽著我跟甲同學兩個小學生，穿過了快整個百貨，一個成人拎著兩個小學生，從頂樓來到二樓一個看起來像是倉庫的空間，百貨公司正常你看不到的空間…只記得當時我很囧又滿是疑惑，被拽著耳朵走過一堆人真是恥辱，來到倉庫，剛剛我們在找尋的乙同學已經在那，很明顯比我們更早…

場景很像是電影裡面的拷問室，這個原來是三商百貨員工的成人讓我們三個小學生圍繞在一張桌子，燈光不太亮的空間…員工批頭就指控先我們進來的乙同學是一個小偷，而他也認定我們都是，他拿出一台我記得好像是鑄鐵材質的玩具飛機（轉發條會有動力前進的那種）放在桌上，嘴上一直罵沒停過，遞出一張紙要我們把對方的名字寫在紙上，交互寫對方的名字只因為這大人知道小朋友一定會變成互咬的狀況，得到的名字都會是真的…場面跟腦袋都好混亂，反正大人就恐嚇著要叫我們家長來百貨公司，也恐嚇要把我們通通送進警局，乙同學從那時起已經整個哇哇大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那個三商的員工放過他，當時的我的一定用帶著鄙視又憤恨的眼神，看著我對面的乙同學，那一副如狗般可憐的乞求…

但員工沒有這樣輕易放過我們，他堅決要我們承認我們都是共犯，他問乙同學：「你同學都知情！對嗎？」…乙同學全認了，他當然全認了！！！…甲同學也認了，他承認他在進百貨前有跟乙同學聊到「要偷」這件事情…只剩我一直說：「我不知道！」…這樣的僵持讓員工更施壓去質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們一定是共犯！」…甲同學這個時候做了一件逼我人生去沾上污點的行為，他把目光轉向我說：「我們剛剛在討論的時候，你也在旁邊，所以你應該也知道吧！」…轟轟轟…這是我腦中當時只剩下的聲音，我憤怒到火焰應該都可以燃燒起自己…我怒視著眼前的這幾個人…好混亂、好混亂

故事到這裡算是結束了…只是經過了這些年，好幾千百日子，他仍深深地哽在我的心中，那個百口莫辯的瞬間，那個被拽住耳朵拖過人群的自己…

時間改變了一些事情，那個很難忘掉的憤怒也洗掉我的一些痕跡，因為，從那個下午起，我再也沒跟甲同學、乙同學說過半句話，甚至每當腦中再次想起這個故事，甲、乙兩個同學姓什麼叫什麼，我一點都想不起來，真的，被自己的腦子洗掉了，甚至…我也再也想不起來那個硬是傷過我的百貨公司員工長相…

好多年了，三商早已從興盛走到了沒落，而我卻一直在外面走了超過一千個日子才有勇氣再一次進到那個百貨公司，因為我實在很怕會有人突然指著我說：「你就是上次那個偷飛機的…」…算一算，甲與乙今年也快四十了吧…而那個員工合理推算，現在也過六十了吧…你知道嗎？你們這樣做…傷了別人一生

那個下午我發了一個重誓…即使有一天我的人生過得非常糟…我也絕對不當一個小偷